2009年9月27日

搶奪領土

很難相信原來踏足南丫島才剛是一個月前的事,而跟將軍澳話別也不過兩星期。都感覺像三四個月過去了。第一次在英國讀書,有一科必修科老師學期之始在小班上問我們"現在家在哪裡"。當時好喜歡這個問題,還好認真地想與答。這次來了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有了多於一塊屬於自己的空間。

地理系給研究生的桌椅和空間布置跟最典型的無線處境劇的辦公室場景一樣,也有個"那種"茶水間。某天完了一些奇怪迎新,我們好像忽然有默契,都往系的大樓走。果然,當天有不少舊研究生搬走了,空出好多位子。大家雙目發光,各自走向心儀的桌上,在已有的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我寫下名字時,真有點不習慣。



同一天晚些告訴唸規劃系的同學,他們就徑往系的大路走(地理與規劃在同一層毗鄰),以防有失。怎料系方早已為他們安排好了,每人都有分配好的位置。風趣的智利同學和阿根廷同學就打趣說,規劃系當然喜歡中央規劃,地理系就依舊保留著帝國主義式的傳統,喜歡瓜分。對了,不喜歡或不能說這種笑話的話,大概無法在這交到好朋友,哈。週末終於在圖書館帶了幾本書回去我的領土,讓它看起來更像我的工作間。

而這,就是另一個我稱之為家的地方。算不算是某種gated community?我也不知道。鄰近的社區Rusholme很有趣,像是個小南亞國度,遲些要再花點時期認識一下。由市中心走回去大概要二十多分鐘,有幾次與從camden station獨自走回家的記憶混合起來,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原來早就有人為獨自慢步回家,而且是走回Rusholme,寫過一首歌。對,就是the Smiths,沒有驚喜吧。And though I walk home alone/I might walk home alone/But my faith in love is still devout/.





2009年9月23日

關於安頓,我說的其實是


(往曼城的火車上,想起早前一班activist騎劫開往Drax Coal Station的火車的事件,當中有一人是Leeds地理系的講師)


(校園一角)


(友人說這是罐頭,而內裡確實是供應食物的)


(Jackson Pollock, Silver over black, white, yellow and red, 1948)

喜歡安頓這二字加起來的複雜意味,既是安然,也是停頓,而兩者也是我坐完那十二小時飛機之後到現在尚未有的感覺。但今天把帶來的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讀完已後,就蠢蠢欲動,走在曼城路上時自言自語:今晚一定要坐下來寫點字。於我而言,可以坐下來寫點什麼,就是安頓的意義吧。臨行前認命,把妄想要帶來的十數本書都放回房間,但還是拿了村上春樹這本自述性甚強的書。讀完之後,也就好想寫點關於自己的。

先放下在倫敦的日子不談,剛到曼城時還有陣痛,總覺似處處不及倫敦。然而這陣痛過後,立時就重拾到新城市帶來那種陌生感、無限未知、尚待開拓的城市生活共同帶來的刺激。終究,就是這種刺激,把我引進了與城市研究有關的一切。所以現在就是我與曼徹斯特的蜜月期,切切實實感到跟這個後工業城市共同呼吸。每天從位處市中心南面的住處,往北步行,把要做的事都做完,然後走到無法再走才回去,就是我與這個城市的相處方法。以文藝生活而言,曼城確實只有倫敦的六七成,但倫敦的繽紛是讓人無法完成博士學位的話,曼城應該算是洽到好處。

走進校園不過數天,已經不斷被轟炸,左一句作為一個博士生要怎樣怎樣,右一句你已經是個學者而不是學生了,諸如此類形形式式的儀式與洗腦式輔導,甚至連教你怎樣與指導教授相處的工作坊亦有,算是甚麼都喂到口邊。但凡此種種,能烙在我心上的就只有一句:你一定要三年畢業。經歷著種種所謂的營新,在幾乎像個小鎮的大學校園讓自己迷路,拼命的找不同學系的科目資料砌時間表,此許感覺,想必是最後最後一次經歷了。不同的是,下星期上第一課就要討論Thomas Kuhn,而身邊的同學有的已是知名的藝術家。我跟藝術家同學說我也喜歡攝影和藝術,尤其以此作為都市研究的方法,但我只是個amateur。說穿了,其實是連amateur也說不上。但收到的回應竟是,他喜歡amateur這個概念,因為對一種行為充滿熱情的人,總是那些amateur。如果真是這樣,我倒希望在學術上我也保持著amateur的心態,即使身邊的聲音都叫你學會把博士學位視作全職工作:一星期工作50小時。整個夏天都把中大圖書館那本City of Flows帶在身上,忽然下星期就要跟著書者見面,暫時也是種莫命其妙的經驗。

買了兩張海報貼在房間牆上,它們將要陪伴我一年。案前是Trainspotting那張經典的choose life。沒有了潛台詞的I choose not to choose life,看上去就似是勵志標語一張。床邊的是Jackson Pollock狂亂的action painting,心下也暗自希望,像Pollock一般在自己的畫紙上傾瀉消耗生命的體力和熱情。而且是狂亂的。房間的狀況徹底改變了我的作息,現在都維持早睡早起,起來讀點報寫點字才出門,回來時也是讀點報寫點字才睡去。寫到這裡,大概都是想說在這個城市我過得很好,甚至是太好了,唯一的問題只是我完全無法安頓。白雙全說過,他無法在靜止或非走路的狀態下思考,我對此深有同感。然而愈是思考愈沒法有半分安頓的感覺,我要學會的是沉澱和整理吧,而那些煩人的工作坊也不過用比較刻板的方式教我這些。

對了,不得不說,來到異地似是消聲匿跡,怎麼說也是對不住那些為我餞別和給我祝福的友人,所以學會安頓和寫點東西是我唯一報答他們的方法。尤其是去年相遇的學生們(如果我還可以這樣叫他們的話),沒有他們的厚愛和與他們的互動,我在香港機場大概不會有那種期盼一直向前走的心情。友人送了首叫車站的歌給我,說怕我覺得太土氣,但沉迷於蔡琴的我,又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另一個我很捨不得的人,叫我聽一個旅人,在機上我聽了好多遍。兩首歌都不約而同道出啟程與向前走的孤單。但我覺得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就像村上在書末所說,我們不過在世上不同的路上,快樂地向前走。


(何欣穗, 我們快樂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