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從六月開始吧,就是有種強烈的預感:不可能活到二十四歲。但今天跟母親一頓下午茶後,我知道,我還是會活過二十四歲的。算是非常肯定吧。Joy Division的Ian Curtis選擇在二十三歲死去----對,我經常都引用這事件----所以我沒有資格,而且我知道,因為母親,我一定不會。
有一段時間,該是中二到中四的數年間,因為地下鐵的將軍澳線還沒通車,我回家必須經由藍田站轉車。那時母親工作的診所就在藍田。這段時間裡,全沒消費能力的我總是到藍田那些沒甚可逛的商場溜躂至五時半,母親準時下班的時間,等她從一條長長的電梯下來。我們吃下午茶去,就只有我們兩個,在晚飯時間前兩句鐘吃下午茶去。那是因為母親縱容我。我從很小開始就極端討厭在家裡吃晚飯,母親是知道的,所以她跟我在那些如今已無人記得的快餐店裡,吃盡從她的健康標準來說,不應進食的下午茶餐。炸雞脾、沙嗲雞串、炸春卷,加三五塊還有碗米粉什麼的。回到家坐不了多久,我們又像有強迫症搬,要在七時半的無線電視劇集主題曲響起時,聚在餐桌上。母親就這樣容忍我不吃所謂的正餐,草草把飯爬完。現在回想,與母親在我心目中,兒時對我何其嚴苛的形象,真箇格格不入。相較於現在我們相對進餐時清晰的沉默,那時我們在快餐店的時光裡聊過些什麼,我竟半點也無法觸及。我只記得我們日復日的走差不多的路、吃差不多的常餐,數算著巴士時間表,一同回家去。說來,我也好久沒與母親一起這樣踏進家門了。
也許今天剪髮時想起這些片段,也許只是黃昏時跟母親分別時才再想起,我也搞不清楚。今天下午在銅鑼灣剪髮,讓髮型師先生把一頭留了年多的長髮全剪去後,剛好五時十五分。我走到電車路,隨便上了往西走的電車,就坐到灣仔去。母親搬到灣仔診所上班也一年了,我竟不知診所的確實位置在哪,只知道在藍屋附近。就糊亂跑到藍屋附近,待得五時三十五分,撥電話給母親。在那些我從前常去利東街時經過的茶餐廳,我跟母親隨便進了一家。母親只點了一杯熱奶茶,跟從前一樣。而我,是否變了呢,也只要了杯熱鸳鸯。母親一直在說放假的事,提起我即將留學英國啟程的翌日,她請不到假。我立時就著她和爸別要來送行了,因她在機場總是流淚。母親聽到這句後雙眼通紅。我可能是說錯話了。母親說她當下就很想哭,我也只好連忙搬弄別的趣事之類。那一刻,我好討厭自己,同時也是那段下午茶日子在我思緒中撲湧出來的一刻。
我想,我的不快,不論關於什麼,實在不能讓母親以任何方式承受半點。雖然,我也立時明白,我們相對時時有的無言,我不再在她下班時雀躍地打給她,或我不再吃那些下午茶,都或多或少在傷害她吧。這也是我徹底討厭自己的原因。但經過這一頓下午茶,我知道,我也只能這樣活下去。快二十四歲了。
1 則留言:
盡力珍惜眼前人,縱使再盡力,到最後,也是枉然。
凍易打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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