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3日

雖然不是蝴蝶




下雨。在將軍澳典型的"街"----商場與商場之間的室內冷氣通道,遇上這貼在雨點或玻璃上的蛾。牠是生是死,我到底不知道。教科書說蛾多在夜間活動,所以多少幻想牠是前一夜就靠到光滑的玻璃面,因著某些原因而不願離開,待到翌日遇上一場雨。或其實牠只不過被雨點反射的光吸引?蛾很安全,大概沒有人會不容許牠一直留在那位置;對這種小事,人們還是寬容的(還是冷漠的?)。待得我再臨此處,即半天後,蛾已遠去。

雖然牠不是蝶,但近日重讀一年前興緻勃勃買下的,介紹混沌理論的漫畫書,我還是把蛾連上了閱讀時的憶想。Edward Lorenz去年辭世,留下在流行文化橫行的浪漫科學術語"蝴蝶效應"。蝶翼拍打,是否牽動彼岸的龍捲風?問題已成俗套,漫畫卻突出了較少人談論的答案:"If a single flap of a wing could generate a tornado, then it could also prevent a tornado. Moreover, a single flap would not have more or less effect than any other flap of any other butterfly's wings." 它是否在說,妄想要知道蛾何以撲至我上班途上遇見的一角,是一種何其虛妄的求知欲?

玻璃上少一點水滴,可能蛾就不會停滯。而牠反射的光線就不會進入我那攝影機的快門形成影象。誰知道?Bruno Latour會說,我們(包括非人類的物事),會互相讓對方做無法預見的事。說起雨點,也想胡扯與雨點無關的露珠。就像蝶與蛾的相像又相異,雨點不是露水。剛過去的星期六,在書店聽李維怡的演講,結尾時她談到台灣作家黃春明一篇小說"青番公的故事"中有關露珠的意象。青番公跟阿明說,“露珠本身就是一個世界啊!”看似只是隨著太陽轉動,但畢竟也有自己的世界。不全理解黃與李對露珠的想像,但我想,教科書說的露水,真像教科書說的蛾。在夜間形成,日出後漸消失、隱退。

說來今天走在路上曾遇上一塊盛滿露水的枯葉,露水的光芒並不讓人意會,待不了多久它們的命運就與枯葉無異。要不是三天前聽了一場演講,我碰也不會碰枯葉一下。這就是因果關係?我把枯葉與露水放了在不會被人踐踏的位置上,希望路過者也能一見這繁多的世界。蛾與露,出現在一時一地,都那樣費解。世界作為眾數,是那樣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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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番公的故事 (黃春明) (節錄)

" "田裏雖沒有水,但是稻穗上的露水都落到阿明的身上。

“阿公,昨天晚上下雨了嗎?”

“沒有,那是露水呀!阿明你看,要割稻前,露水這麼重是一件好現象。這一季早稻的米粒一定很大,並且甜得很。看,多可愛的露珠哪!可惜你剛碰破了幾萬粒這麼可愛的露珠啊!”老人顯得很陶醉的樣子。因此使阿明無形中覺得碰破了貴重的東西似地犯罪感而慍慍於懷。“阿明你舔舔看,露珠好甜呀。”老人輕輕而微微發顫地用手指去蘸了在稻葉脈上的一粒露珠,然後用舌頭把它舔掉。“來!像阿公這樣。”

太陽收縮他的觸鬚,頃刻間已經爬上堤防,剛好使堤防成了一道切線,而太陽剛爬起來的那地方,堤防缺了一塊燦爛的金色大口,金色的光就從那裏一直流瀉過來。昨天的稻穗的頭比前天的低,而今天的比昨天還要低了。一層薄薄的輕霧像一匹很細長的紗帶,又像一層不在世上的灰塵,輕飄飄地,接近靜止那樣緩慢而優美地,又更像幻覺在記憶中飄移那樣,踏著稻穗,踏著稻穗上串系在蜘絲上的露珠,而不叫稻穗和露珠知道。阿明看著並不刺眼的碩大的紅太陽,真想和太陽說話。但是他覺得太陽太偉大了,要和他說什麼呢?

“阿明,你再看看太陽出來時的露珠,那裏面,不!整個露珠都在轉動。”

阿明照著老人的話細心地觀察著露珠:“阿公,露珠怎麼會轉動呢?和紅太陽的紅顏色在滾動一樣。”

“露珠本身就是一個世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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