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8日

自許與祝願

恩師常說,不能忘自我期許之重要。另一位恩師也常說,我們怎能忘,偶然性在生命的重要,要化、在適當時適當的化。劣徒如我,則總是徘徊於兩者之間,終日傷春悲秋、愛上層樓。但我還是要一再一再提醒,不能不望見自己的平凡,我又能強求甚麼呢。我只能寫、我只能寫。

--------------------------

一位有陣子沒聯絡的朋友要去冒險了。看了他出發前的"冒險宣言",很感動,很感動。勇氣、真心、信念,不應該是只存於童話中的。


死火

入場看Terence Davis的Of time and the city前,已看了佈告板上貼出訪問導演的內容,然而還是心理準備不夠。即時這是本年最期待的電影之一,還是跟不上導演的意識流,觸碰到的只有"音樂倒是很有味道"。亢奮、焦慮、思想都是障礙,唯有偶爾亮小燈在筆記簿上亂書才看得下去。但重點是,佈告板上導演的話就易入口多了。完場後人群堆在板前,在外呆望小時候常常(與父母)留連的尖東十多分鐘後,四下又變回冷清,始拿出筆記本抄下。也許沒有什麼大義,只是對上我愚蠢的心情。

"這種絕望,令我決定做藝術,因為藝術包含希望,所有了不起的藝術都包含希望。我發現艾略特的"四首四重奏",後來在戲劇學院,又發現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他們加上畢納克的音樂,都撫慰著我。因為他們都超凡入聖。"

-----------------

謝謝提醒有這存在。

死火 - 魯迅

我夢見自己在冰山間奔馳。
這是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凍雲彌漫,片片如魚鱗模樣。山麓有冰樹林,枝葉都如鬆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但我忽然墜在冰谷中。
上下四旁無不冰冷,青白。而一切青白冰上,卻有紅影無數,糾結如珊瑚網。我俯看腳下,有火焰在。
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搖動,全體冰結,象珊瑚枝;尖端還有凝固的黑煙,疑這才從火宅中出,所以枯焦。這樣,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成無量數影,使這冰谷,成紅珊瑚色。
哈哈!
當我幼小的時候,本就愛看快艦激起的浪花,洪爐噴出的烈焰。不但愛看,還想看清。可惜他們都息息變幻,永無定形。雖然凝視又凝視,總不留下怎樣一定的跡象。
死的火焰,現在先得到了你了!
我拾起死火,正要細看,那冷氣已使我的指頭焦灼;但是,我還熬著,將他塞入衣袋中間。冰谷四面,登時完全青白。我一面思索著走出冰谷的法子。
我的身上噴出一縷黑煙,上升如鐵線蛇。冰谷四面,又登時滿有紅焰流動,如大火聚,將我包圍。我低頭一看,死火已經燃燒,燒穿了我的衣裳,流在冰地上了。
“唉,朋友!你用了你的溫熱,將我驚醒了。”他說。
我連忙和他招呼,問他名姓。
“我原先被人遺棄在冰谷中,”他答非所問地說,“遺棄我的早已滅亡,消盡了。我也被冰凍凍得要死。倘使你不給我溫熱,使我重行燒起,我不久就須滅亡。”
“你的醒來,使我歡喜。我正在想著走出冰谷的方法;我願意攜帶你去,使你永不冰結,永得燃燒。”
“唉唉!那麼,我將燒完!”
“你的燒完,使我惋惜。我便將你留下,仍在這裡罷。”
“唉唉!那麼,我將凍滅了!”
“那麼,怎麼辦呢?”
“但你自己,又怎麼辦呢?”他反而問。
“我說過了:我要出這冰谷……”
“那我就不如燒完!”
他忽而躍起,如紅慧星,並我都出冰谷口外。有大石車突然馳來,我終于碾死在車輪底下,但我還來得及看見那車墜入冰谷中。
“哈哈!你們是再也遇不著死火了!”我得意地笑著說,仿佛就願意這樣似的。
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三日

2009年4月5日



紀念這個帶著悲觀和樂觀離開土瓜環的晚上。
-------------------------------------

一夜無眠,到天亮時,始看到外面下著微雨。後來勉力睡上一兩小時,醒來時,雨已經停了。

這首詩,道出一半心聲 (謝謝也斯)

Ming Pao Daily News
世紀人文.關懷.視野 | 世紀.周日的詩 | 2009-04-05


座頭鯨來到香港
By 梁秉鈞

他們並不知道

你的先人來過這兒

(他們老在問:這兒可也曾出現過

嚮往海洋的視野?)

他們也不知道你來追尋找先人的足迹

你能尋到什麼呢

這兒是個善忘的城市

他們都不大看得起自己

老覺得該沒有什麼大事會在這兒發生

只是偷偷慶幸撿到便宜

順便出海偷瞄幾眼

明天在飯桌上炫耀兩句

這就夠了

日常生活不要超過保守的尺碼

吃飯不要用太大的碗

若要游泳

兒童池就夠了

需要什麼請先填表

有什麼計劃請排隊輪候

有電話進來先耍你兩手

你這樣闖進來是太不守規矩了

不過也沒有人出頭批評

他們都等着看看寫有沒有什麼好處

能否分到一杯羹

折扣優惠買一頭吹氣的小膠鯨魚

分期付款買一角海景

在世界大事的旁邊

拍一個照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

他們永遠不會相信

你是為這個地方而來

你是為他們而來

你是為他們帶來了海洋的警告

2009年4月4日

在那,不在那/ 不要耳語



Radiohead, There There



Radiohead, Don't Whispering

2009年4月3日

春去夏來,嘔吐

兩星期前大病的整個晚上,就是徘徊於很想嘔吐與嘔吐之間。這一兩天,如從前春去夏來之際般,思緒湧動得很想嘔吐。又明知不會吐出什麼來。即使失眠、在車廂上不安、在聽講課或報告時焦慮,卻未有想"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對著一個洞,說出心裡的話"。即使洞穴在跟前,也只會空空如也。幾乎因此不想再碰電影、文字、說話、人。越好的電影、文字、說話和人,就越讓我處於想吐的狀態。試過腸胃病的人都知道,想吐遠遠比上吐下瀉痛苦的。是否好比想哭比流淚苦?山雨欲來,海面卻平靜如波,就是教人納悶。

承受過是枝裕和"橫山家之味"淡淡而濃烈的味道(我實在不想引用這個譯名的),再看到很喜歡的人寫的美麗感想,就是雙重的作悶。今早本來要出門,讀到這篇感想後不願移動,竟不斷地找收音機頭的歌來聽。去年六月在那片草地上看他們之後,根本就良久失去這樣的衝動了。聽了許多遍,到快要遲到,才不情願地脫下耳筒。Thom Yorke,我想像你一樣吼叫呢。也忽然想起,沙特不是寫了本小說,叫嘔吐?

總是合上眼就看到一個電影片段。楊德昌"恐怖分子"最後最後一個鏡頭。周郁芬(缪騫人)在一場夢中醒來,一面迷茫,睡在旁的沈維彬被她弄醒,他看著她。她沉靜,然後向右方嘔吐。鏡頭全黑,一種讓人很想吐的歌聲響起。雖然歌其實在一分多鐘前就已伴著槍聲奏起,到這刻你才意會到它確實存在。就是這五秒。唱著唱著。最近一想起那歌聲,我就想站著不動。三年來我從沒考究這是誰的歌聲,直至幾分鐘前。蔡琴吐出"明知道我的夢到了盡頭"。名字原來叫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夢不是唯一的真實;嘔吐才是。太真實了。

---------------------------------

請恕我不能脫俗,總是想聽這首他們表演到討厭的歌。

蔡琴。又是蔡琴。"在今夜裡請你讓一切如舊,明天我將獨自寂寞"。

2009年3月31日

配角



來港為coldplay暖場,但又比主角在獨立搖滾樂界不知殿堂級多少倍的他們,被去看的朋友稱為"唔知做乜"及"可能個場唔適合佢地的音樂啦"。想像當時的情景,定是人們魚貫進場,並在抱怨大明星怎麼還不出現吧。很好,很好。黑暗在升起。

2009年3月16日

少年不識愁滋味

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

為賦新詞強說愁

2009年3月8日

想起故事

Ming Pao Daily News
D08 | 世紀 | 世紀‧觀念 | By 楊照
2005-06-10

故事被評論癖取代

是這樣嗎?是,也不是。的確,故事正從我們生活中消失;的確,愈來愈難被好的故事感動、影響了。不過,故事,與講故事的人,難道真的都不見了嗎?

怎麼會沒有故事,沒有講故事的人呢?故事之所以逐漸離我們遠去,問題恐怕不只出在「生產者」,更該負責的也許是「消費者」吧!半個多世紀前,德國思想家本雅明(WalterBen-jamin)寫過一篇題名為〈說故事者〉的文章,開頭就感嘆:「(說故事者)離我們愈來愈遠了。……說故事的藝術就要終結了。我們愈來愈難遇到可以好好說個故事的人。愈來愈常碰到:有人表示聽故事卻只能換得滿場尷尬的局面。」

本雅明的感嘆,半個多世紀後在台灣有許多迴響。很多人抱怨電視連續劇不好看,小說不好看,抱怨這些做連續劇、寫小說的人,「都不會講故事了!」也抱怨:「現在都沒有人會講故事了!」

是這樣嗎?是,也不是。的確,故事正從我們生活中消失,的確,愈來愈難被好的故事感動、影響了。不過,故事與講故事的人,難道真的都不見了嗎?

我就認識一個天生的講故事好手,黃春明先生。他隨時隨地能講、愛講好聽的故事。前幾天,他到電台上我主持的節目,說他在宜蘭新辦的一本同仁雜誌《九彎十八拐》,以及他幫蘭陽戲劇團編的新版歌仔戲《白蛇傳》。節目開始前,我跟黃春明閒聊,說我最喜歡宜蘭雙連埤,尤其黃昏景致令人流連。進了一段現場訪談,廣告時間到了,黃春明突然對我說:「你知不知道雙連埤有一隻三腳豬?」
你知 道三 腳豬 的故 事結局 嗎?

這隻三腳山豬小時候被獵人陷阱夾到,因為牠長得太瘦小了,陷阱沒有夾住牠,卻夾斷了牠的腿,所以讓牠逃走了。不知怎地,原本瘦小的山豬,後來長得又大又壯,開始下山報仇了。不只報自己的斷腿之仇,還要為更多被人類捕殺的同伴報仇。三腳豬又壯又快又精,獵人們都被牠整得天翻地覆。

黃春明突然又說:「你知道三腳豬的結局是怎樣嗎?都沒有人知道牠怎麼消失的。」原來是一個暴風雨的夜晚,三腳豬在山崖上遇到了一個恐怖黑影矗立眼前,牠使出最大力氣朝那黑影撞去,那黑影竟然絲毫不動,三腳豬拚出全力絕不退讓,三隻腳拚命撑在地上使力,雨打下來,雨水混着牠頭上猛撞流出的血滴下來,牠不服輸,再一用力,那黑影畢竟被牠推動了,一分、一時……
講到這裏,廣告時間結束,我們又進現場訪談了。真是驚人的說故事本能,在短短兩、三分鐘內,黃春明就即興認真而精彩地講了一個故事,至少是四分之三個故事吧!

你想聽里斯本出航的故事嗎?

怎麼會沒有故事,沒有講故事的人呢?故事之所以逐漸離我們遠去,問題恐怕不只出在「生產者」,更該負責的也許是「消費者」吧!
回到本雅明的那篇文章,他清楚明白點出了過去「說故事者」最重要的特質:他們都來自遠方,帶着一身與我們熟知的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經驗。故事之所以迷人,因為故事述說的,是某種對我們如此陌生的事物,我們不該相信,卻透過說故事者的權威,使我們不得不信。

故事與說故事者的黃金年代,應該是大航海發現期吧!每一個海港只要有遠航的船隻歸來,家家戶戶就扶老攜幼趕到碼頭上,興奮熱切地等着要聽故事。船上下來的人,一定有一個被推為代表,他可能是水手、可能是傳教士、也可能是隨船去調查遠方動植物或土俗人種的學者,就在帶有鹹味的海風中,說故事的人開口說:「我們離開里斯本出航的第八十三天,左船舷突然浮現了物體的陰影,巨大如陸地, 然而卻又快速移動朝我們而來……」所有人屏息聽着,他們心底無意識早已準備好了:這將是個荒誕奇異的故事,然而他們願意相信。

那是人對於世界還充滿無知與好奇的時代,那也是人還沒那麼自信自我的時代。每個人內心保留着很大一塊沒有把握的空間,曖昧的空間,準備如實地接近在看不見的遠方,的確會發生些我們不了解、我們不能想像的事。

例如在世道輪迴裏,會有一尾報恩的蛇,化做人形與其恩人結為夫妻,卻陰差陽錯被她的恩人給害了。例如說和我們一般世俗生活,平行存在着另一個武俠、江湖的世界,那世界裏的人或者可以飛簷走壁、或者可以吐劍光奪人首級於百步之外,他們各有師父、各有幫派,也就各有複雜的恩仇。就在我們看不到、或看不出來的那塊空間裏。

故事消失,其實是因為聽故事的人不再好奇,也就是,不再對故事感到謙卑。現在的人不再覺得有什麼樣的經驗,是我們不知道的,整個世界都不神秘了,每個可能藏着秘密的角落都被探索過了,於是我們收拾起好奇的人,從聽故事者的角色,徹底改換成評論者的角色。
你情願評論也不想聽故事嗎?

真正消逝了的,是聽故事的人。沒人再要認真聽故事,進入故事的異質世界。故事還沒開始之前,我們已經先準備好要評論了。「這怎麼可能?」「這隻豬應該要會飛才好吧?」「那尾蛇幹嘛得是女的呢?牠不能變成男的跟許仙當朋友嗎?」……評論一開始,故事就完蛋了。因為評論者就把自己擺放得比故事地位高,他們沒打算要和故事平起平坐,更沒打算要張着合不攏的嘴,單純地接受故事、享受故事。

現在的人們,不再從聽故事、相信故事裏得到樂趣,最大的樂趣變成了是發表對故事評頭論足的種種意見。於是反過來,這種態度也就決定了什麼樣的事會引起這個社會興趣,什麼不會。

別人真正奇特異質的經驗,這個社會沒有興趣。雖然那些遠洋船隻上的水手們,可能還是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航海經驗,然而誰會再跑到碼頭上去聽他們訴說呢?白蛇青蛇水淹金山寺,或者屈原投江的故事,每年端午節行禮如儀講一講,可是人們也不會真的有興趣了,因為那和他們「無關」,他們沒辦法用自己狹窄的人生去評論白蛇青蛇,或三閭大夫。

那什麼才會引起興趣呢?倪敏然之死、倪敏然與夏禕的關係,這些,會有興趣。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覺得自己有資格有能力評論他們的行為、他們之間的糾結,這種新聞,不只滿足了社會上的偷窺癖,還滿足了眾說紛紜的「評論癖」。

太多人靠評論別人來解決自己生活上的單調與無聊,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本來最能排遣單調與無聊的故事,因而就被冷落在一旁了。如果打一開始,你就不相信雙連埤真的有一隻三腳山豬,那你也就不會好奇:風雨夜,三腳豬到底遇上了什麼樣的鬼怪強敵,三腳豬的結局又到底如何?

2009年3月7日

時代,有沒有欠誰

難得的機會,跟老師與一班學生去看嚴浩32年前拍下的1977青年人。老師說,他是當年伏在電視機前看過的。放映與映後座談會,加起來有四個小時,衝擊感動百感交集不是沒有,然最難以忘懷的是舒琪先生回答老師的一句:"時代,確實是欠了現在的年青人太多"。聽後眼框濕潤起來,不能自己。既不是說中心內那句,也不是自憐自哀,但眼自自然就紅起來。是承受不起嗎?還是覺得這樣的說法太危險?不知道,但也許飯後一位同學分享的半句話才說中了心聲。很怕,在可以作的有限選擇之中,未來回頭時會覺欠時代太多,時代卻不曾欠自己。世界、時代,從來,都是些前推後擁的海浪而已?

我總是想起最近讀到,一篇呂大樂寫的,懷念趙來發的文章。文中他說到三十多年前與趙並肩作戰,在大學中日夕共談理想。畢業後一個暑假他們歐遊,在某城市的火車站告別。這一再見,彼此就走上全然不同的道路,各自闡釋理想的路徑。那個告別的場面,總是不斷在我腦中形象化起來。時代,也給了他們不同的道路。

I travel each, and every high way. And more, much more than this.

2009年3月1日

2009年2月26日

不是推介

新片部份必須十分克制,因為之後希望訓身在安東尼奧利全展。後者實在遠比前者重要啊,可說是今年電影節的成就,比什麼首映都可貴。以下不是推介,因為我推介那個全展。當然,親愛的賈導與東邪西毒是例外。

25/3 再見烏托邦 (科學館 9:30)
27/3 完美生活 (UA太古 5:00)
28/3 我不買西裝/ 河上的愛情 (UA太古 6:00)
Saraband (UA太古 8:00)


1/4 橫山家之味 (文化中心 9:30)
4/4 Che (文化中心2:00)
5/4 半下流社會 (資料館 5:00)

8/4 Of time and the city (科學館 7:15)
10/4 35 shots of rum (大會堂 6:00)
Hunger (文化中心 9:00)
11/4 A Christmas Tale (文化中心 3:00)
13/4 二十四城記 (科學館 12:30)
一首Punk歌救地球 (文化中心 6:00)

迷惑



從不在這兒這樣稱讚一個人,也沒有買到票看。但她也美得太可怕了吧。有幾下神來之筆,至少我覺得是這樣。

2009年2月14日

again, again



2009年2月2日

力量

不敢稱他們為學生,但必需感謝他們。一有課要上,又有回半點靈魂、實在。雖然依舊在上課前緊張心急焦慮,一到坐下來就心境平靜,尤其大家都拉椅桌圍成一圈,感覺和暖。我還是慢慢把要說的話說出,偶爾偷笑、不耐煩、打喊露。在這些碎片之中,才有了力量,尤其是課上總有一時三刻進入了專注。望著窗外日落,聽著討論,心裡想必要感謝這第一班,不敢稱作學生的第一班學生。